披着歙县古城的霞光,出披云山庄,过太平桥,沿江而下,面朝朝阳,匆匆寻找渔梁坝的背影。穿越刚刚苏醒的歙县古城,感受着古徽州的老气横秋,拐入渔梁街的老巷。练江的晨风扑面而来,凉意顿生,江面氤氲的晨雾冉冉升腾,在阳光普照的暖意中渐渐散去,推向远山。
歙县渔梁坝补船的渔民
一路迤逦而行,时而走在空旷的深巷之中,深巷的青石板在阳光的映射下泛着清辉,书写被久远的沧桑步履打磨出的历史行踪,倾听深巷的家长里短,酸甜苦辣。“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这前世的秋梦寄托着我对渔梁坝的隐隐期许。我匆匆的脚步惊动了深巷久远的沉静,一位老人探出身来张望,我即上前问路。老人闪烁着和善的目光指点迷津;时而走在江畔的泥埂之上,岁近霜降,江畔的草丛沐浴朝晖,露珠晶亮,喜悦地闪在草尖儿,把野花滋润,散发出泥土的芳香;时而拾阶而上,叩问石梯的迷茫,是否有当年的纤夫缘此跋涉?拉纤的号子在江面粗犷,在远山回响,迎着金红的朝阳。步出阴凉的古巷,只见徽州老宅的粉墙像一面镜子直面江床,投射大江彼岸的远山遥遥相望,相看两不厌,顾影话沧浪。昂首探出的马头墙似在喃喃低语那远古的凄凉,俯瞰大江东去的洪荒。早晨的阳光甜美、明亮,我独自徜徉,脚步轻盈,唯恐惊动江畔的静谧。不经意处,江畔草丛扑棱棱惊起几只宿鸟,让路人平添些许慌张。
行至一处空旷地带,石梯突兀陡峭而上。石阶下一只独木舟反转覆盖在地面。一位老翁凝神端详,甚至不吝于抬头看我一眼。手执一支竹签嵌填船底的缝隙(抹腻子),手势苍劲执拗,一笔一笔仿佛在描画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勾勒出岁月流年。老人黑黢黢的皮肤布满皱纹,斑斑白发在朝阳暖暖的色调里熠熠生辉,岁月在老人的脸上刻下练江的累累风霜,成就一幅渔梁人与大自然相得益彰的画面,为渔梁坝的沧桑古朴添上一笔重彩,令人肃然起敬。
待我几经辗转,复落至江畔,岸傍一丛修竹,几位晨起的妇女在濯衣、洗刷,几只渔舟横在水面,俨然《山居秋暝》的画面:“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时值深秋,枯水期裸露着河床的曲线蜿蜒曼妙,水面光滑如镜,水流清澈见底,大江亲吻秋的温柔,拥抱秋的明亮。
呵,这就是传说中的渔梁坝了。魁梧的体魄横卧江中,厚重的青石傲视苍穹,水面陡然涌起蓄势,落差湍流匆匆、一泻千里。断流处,几只白鹭上下翻飞,在湍流中穿行掠食,不时发出几声胜利者的尖叫,俨然一幅“秋水寒白毛,夕阳吊孤影。 幽姿闲自媚,逸翮思一骋”(刘长卿语)的动人画面。令我心绪翩翩,涌起浪花朵朵,思接千载,悄焉动容。想象“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极致,遂穿越时空,发思古之幽情。还是看看它的来世今生。
据记载,渔梁坝位于安徽省歙县城南一公里处的练江中,是新安江上游最古老、规模最大的古代拦河坝(有明万历三十三年修坝记事碑可考)。现在的古坝为明代重建。它横截练江,使坝上水势平坦,坝下湍流激越。坝南端傍龙井山,北端与渔梁坝古镇老街相勾连。
渔梁坝可蓄上游之水,缓坝下之流。无论灌溉、行舟、放筏、抗洪,均可各尽其妙。坝长138米,底宽27米,顶宽4米,全部用清一色坚石垒砌筑就,每块石头重达吨余。
我行走在坝上,仔细端详、打量着这个庞然大物。这尊伟岸的巨人在弓背而行,从历史的长河中攀援而上,仿佛返璞归真的写照,恰似生命历程的记载,又像春秋编年的古砚。暖暖的曙光柔柔地洒向大坝的胸膛,为大坝染就一身金装。磐石凝固着地老天荒的传奇,蕴藏着徽州文化的底蕴,见证着披沙沥金的沧桑……
抬望眼,明朝的紫阳桥穿越时空、飞架南北,在晨曦弥散中仿佛彩虹幻化,曙光穿透一尊尊桥孔,就像演绎前朝后代的烽火狼烟,风云变幻。龙井山拱手而立,绵延逶迤,与练江结伴东行。
我在坝上信步行走,胸中澎湃着对渔梁坝的敬仰和尊重。我极力平抑这由衷的感动,又见几只舢板浮游江面,鱼鹰伫立船首,蓄势待发,渔翁凝神屏息捕捉猎物,让我也看得入了神儿。我久久盘桓在渔梁坝上,流连忘返。但见湍流横亘在巨石之前波澜壮阔,激起回波翻卷,一波一波漾开,惊涛拍岸。触摸青石的温润,感受石下湍流的奔涌,迎着朝阳目送大江东去,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
江风习习,荡起层层涟漪;徽韵悠悠,倾听漫漫回响。正是:
远山逶迤江自流,
江畔渔翁晒渔舟。
磐石巍巍接千载,
长河顿顿段晚秋。
水势落差及苍生,
云头交汇达星宿。
坝横湍流心自诩,
遥见天际一沙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