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家园,一个令人向往而又沉重的话题。
一、老家和先祖
500年前,我祖上由歙县西乡来到与浙江交界的南乡、老竹岭下的一个山村、古徽州的东大门定居。因见到处生长着翠竹,乃取名筠麓,岭脚则是土名。
我祖上的西乡槐塘,是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古村,至今还保留了一座明代的“龙兴独对”坊,上面镌刻着朱元璋未得天下时召见该村长老唐仲实就减轻百姓负担的对话。然而家父却至老没有到过,只是过年时见贴有“歙西状元里”春联时才引起更多怀想。直至他去世的前两年,我才陪他到此一游,并在状元坊下留了影,了却了老人的一桩心愿。
歙县槐塘龙兴独对牌坊
明代正德八年1513年,我家祖上迁到现在这个地方。我想,或许老竹岭地处徽杭古道,来往客人多,在此开店,比在槐塘有着更多商机。明代万历年间学者李日华在他由杭州到徽州的日记中,就有翻过老竹岭、在我鲍家酒店喝酒的记录。说起我的家乡,有三大心痛:一是古村衰败,二是古道荒芜,三是古祠毁坏,这常让我在心底里不时念出“错、错、错”来。
二、古村和老房
我家的门口,至今仍保留着平溜的石板路,小时的我知道由此向东可到杭州府、向西可到徽州府。那时村头的大人小孩经常聚集在我家门口的石条石凳上闲谈,尤其是夏夜,那从老竹岭吹下的山风,实在让人惬意。然而近二十年来,由我家东向的几十幢老房不断倒塌,近百人口不断外迁,如今只剩下了不到十位老人,再也没有以往的乘凉晚会,石板路间长出了野草,山上的野猪常于晚上光顾,真辜负了清风明月的一片热情。
由村头一幢幢倒下的老房,前两年已倒到了我家。我祖上的一幢清代老房,也是我出生的地方,解放初由叔祖后人卖给了人家,前年眼看要倒,我于心不忍,用八千元买下,重新翻盖,修旧如旧;接着又将我家所住的一幢民国老房也作了重修,解决了现代卫生设施。我想以我的实际行动,为徽州东大门的古村落保护、为扼制我村老房继续倒塌,做一个表率,贡献一点绵薄之力。
三、鲍家祠堂
我鲍家定居此地,三四代后便开始兴建了宏伟的祠堂,并历经几百年基本完好,然在“文革”后期还是被人拆了,仅保留了中进明堂的一些石材遗构。2012年村里打算将祠堂遗址平掉后建成运动场所,征询于我。我以为这是我村的圆明园,不可造次。于是回到老家,与大家商量,决定重修。那年完成了中进。但因木材不过硕大,作为一村之标志性建筑,有失当年气魄。于是在同族的一位青年企业家鲍广水主持下,又将后进和前进一起恢复,于去年年底完成,并举行了太公进山500周年及祠堂修竣典礼。九十老母有言,“你既然兴了头,经济上就不能退后,即便拿出一两年的退休工资也应该”。为此谨从母命。
四、老竹岭亭
过去走徽杭古道,无不知道老竹岭的,它是进入徽州除昱岭关外的第二道屏障,是一处重要的军事要寨。岳飞抗金走的是这条古道。明末英雄江天一在此守关,留有《摹修老竹岭石关引》,着力写出了此处的险要。明代学者李日华在他的《味水轩日记》也描写了这里的风景。大方和尚居此,创制了我国十大名茶老竹大方。香港生产力促进局主席、港事顾问、中华海外联宜会理事方铿先生,父亲离开家乡时只记得登上了一座名为老竹岭的地方,其家是一个称为有“老竹”的村子,方先生由此找到了老竹岭下老竹源村,圆了回家的梦。
老竹岭,徽杭古道一处著名的形胜。
可惜如今的老竹岭头,当年的许多寺庙都已倒塌,唯有古亭一座陪伴着两株数百年的银杏等待着旅游开发、客人再到。
前年秋天,唯一幸存的老竹岭亭也梁断柱倾,如不抢修,势必过不了冬天。为此我邀了乡党委书记,一同爬到岭头,见形胜旧地,荒草萋萋,好有沧桑之感:“今天我们既然来了,这一古迹就不能倒在我们来看之后,亡羊补牢,犹未为晚。”之后乡政府拨款2万,交由村民修复,是冬修好,保住了古亭。
五、徽杭古道
徽杭古道,是指徽州府所在地歙县到杭州的官商通道,南宋定都杭州,这一古道更具国字号地位。明代以后,它还是一条重要的商道。围绕着老竹岭段,岭下有新桥铺,岭西老竹铺,过了昱岭关是冷水铺,驿站相连,还有铺司等过去机关旧址,可见地位的重要;但因徽杭公路尤其之后的高速公路都修建在这一古道之上,其破坏程度可以想见。如今从杭州到歙县200多公里中保存最为完好的只有翻越老竹岭上下部分;然而就是这高山之巅的一段,也曾被修建高速公路裹着铁链的铲车辗过。
然而,徽杭古道毕竟比我徽州境内其它古道具有更加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为不想长期荒芜,从去年开始,在有关部门的支持下,我领着村民恢复了从昱岭关往西、经老竹岭到我村的这段5公里的古道,途中还修了一座明代石拱桥,以后将在恢复的基础上不断提高完善,比如老竹岭顶的旧日城关和战壕石墩等,到时让人来体验重走徽杭古道的历史兴味。
六、守望愿景
应该说,在我开始修复祠堂和我家老屋时,对家园的守望便有了一个模糊的愿景。因为家园衰落是村人纷纷进城的结果;守望家园,还要让更多城里人来到乡下,开展乡村旅游当是最好的守望,也是唯一的救赎。
这两年来,我的愿景已逐渐明晰,想以两省交界的昱岭关为起点,除徒步古道旅游外,还将开发由昱岭关南向山麓达到搁船尖(海拔1480米,其中十门九不锁的高山喀斯特地貌群,为国内罕见)、北向山麓所达之清凉峰(海拔1787米,为华东第二高峰,仅次于黄山莲花峰)以及包括东大门所有的自然人文旅游。
因为自然优佳,1934年,郁达夫、林语堂一行过昱岭关时,说是将来有时间,“挈妻儿来这一区桃花源里,住它几日,不看报,不与外界相往来,饥则食小山之薇蕨与村里的牛羊,渴则饮清溪的淡水。”近现代黄宾虹、曹靖陶等名人也都描写过这一带风景。还有作为省际边界,这里有《水浒传》的“卢俊义大战昱岭关”,包括太平天国战役,是古战场的遗址。还有老竹岭古亭以及邻村的祠堂、老屋、古桥等等历史人文,都是未来开展乡村旅游的宝贵资源。
最近几个月来,我在忙着鲍家祠堂后进的装修,楼下大厅将建成一村之文化活动中心和教育讲堂,楼上装成房间,以为游客住宿之用,想就徽州祠堂的利用做些探索。我还想组织力量继续修缮一些老房子,根据现代生活需要进行改造,以为开展山村旅游服务。
七、游子有责
浙江的乡村旅游起步较早,意识超前,他们抢注了本应属于我省或两省共有的昱岭关、清凉峰等地名为他们的村镇名,将杨家堂改名昱岭关村,将颊口镇改名清凉峰镇,固然有失厚道,但也与我们长期对徽州东大门关心不够有关。为不致于这一地区的人文、自然资源继续空置浪费,我们有责任改变旧有现状,加强省际联合,实现资源共享、利益共赢,做好旅游资源开发,真正将“接轨浙江”落到实处。
同时,徽州东大门还具有徽杭高速公路和徽杭高铁出站口便捷的交通条件,由此带来的区位优势,有利于将此打造成长三角优美后花园。到时这里的原始山林、天然氧吧、源头溪水、古关古道等自然人文,都是开展养生、养老、户外体验等旅游的优佳环境。
当然,我所做的一切,都离不开上级政府、有关部门和众多村民的支持,我只是起了一个领头作用。并逐渐认识到,对于我徽州东大门及其家园,只有发展乡村旅游才是最好的守护。徽州东大门不应也不会再寂寞下去,这是我国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然规律,因为未来将有更多的城市人会向往乡村、体验乡村,徽州东大门将以她特有的魅力吸引游客。
就像一首“我的中国心”一样,家乡在我心中重千斤,无论何时何地,心中一样亲。守望家园,建设家园,有游子的一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