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文化名城歙县,我生活过三年。时光虽已远逝,古老的徽城给我留下的美好印象,至今回忆起来依然如昨。
跨过太平桥,可以看见披云峰下宋建长庆塔悬椽翘角;坐落在桥头的太白楼白墙青瓦。长庆塔上的风铃声和太白楼里的古磬声遥相呼应,青山回响,绿水跳荡。站在塔下,眺望古城,小巷幽幽,楼房参差,青瓦屋面,檐牙高啄,无处不焕发出一种古色古香的山城气息。
歙县长庆寺塔
徽城内,走着的是在那小巷青砖石板上,看着的是那古楼古井。小北街古风飘逸,大北街人流如潮。那皇式的建筑阳和门,古气的蛤蟆井使徽城古韵生辉。那雄伟瑰丽的八脚牌坊,彩凤珍禽翱翔于雕梁之间,飞龙走兽扬威于画壁之上,令人叫绝。
位于歙县县城内始建于隋末的南谯楼
徽城尤以传统的工艺美术品歙砚名蜚艺林,它与“落纸如漆,万载存真”的徽墨被列为文房四宝中的珍品,享誉至今。走进城北工艺厂,那是巧夺天工的世界。不必说那一把把转动着的篆刻刀下花鸟鱼龙栩栩如生,也不必说砚端的古琴殿阁,神态之微,令人倾倒,就那一块块细润晶莹的精美砚石就会使人感到歙砚的珍贵。陈列室里,各类精品歙砚更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我见过一方《云水拱月》砚:天然的金星云雾,淡淡地烘托一轮明月,滔天巨浪,漩涡回转。楼台亭榭时隐时现,数只海燕掠空而下,海天浑一,神奇美妙。它可谓代表性地显示了歙砚的无穷魅力。
歙县有名的景点很多,而我觉得斗山街最具徽派建筑文化魅力。斗山街与其说是街,倒不如说是一条古巷。它身处与城市的交响乐组合中,当属于独具丝竹气息的弦乐。那街面青石板铺成,一块块、一块块地在脚下延伸,又深又长,耐心地、静静地走去,要老半天才走完;它又是那么曲折,你望着前面,好像已经堵塞了,可是走过去,一转弯,依然是巷陌深深而且更加幽静。幽深的古巷两旁,鹅颈轩对称,马头墙高耸,静穆而不阴森肃杀,把个巷子挤得更长更窄。不高不矮的古围墙上缀满着斑驳的苔痕和一串串苍翠欲滴的藤萝,简直像古朴的屏风。墙院里常是人家的竹园,修竹森森,天籁细细,到春天还会有几枝娇艳的桃花,婷婷娉娉地伸出墙头来。
歙县斗山街小巷
整个斗山街,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宁静感。狭长的巷道,接踵的石阶,机动车是难以通过的。除了偶尔一两辆自行车摇曳着铃声悠悠驶过,梦碎了,却把寂静留在了古巷。在古巷中不乏豆腐、杂货的叫卖声,可这些反而加深了古巷给人整体感知的宁静。古巷之静最具风格的还在雨天。于古巷中觅一瓦屋,看银线线从檐间柔柔地挂下来,听天籁在屋顶上泠泠地奏过去,心就被雨声渐渐地平展了。读书时代,我常在雨中撑着雨伞独自走在这幽深的古巷。走着走着,有时竟禁不住陶醉在古巷左右檐瓦所挂的水帘之间。烟雨空蒙中,真的向往邂逅戴望舒笔下的那位丁香姑娘;那丁香般的颜色,丁香般的芬芳,在缠绵的雨中会带给人无尽的哀怨和惆怅。
阳光明媚的斗山街则是另一幅风俗画了。因巷道狭窄,阳光落不到地面上,多只能悬在屋子的半腰,因而古巷居民晾衣多在楼上,有的干脆横跨于道路之上,从古巷走过,头顶色彩斑斓,如旌如旗,随风摇摆。也可以看到一些小狗或追逐嬉闹或伸直了身子在太阳底下躺在门前台阶上打瞌睡。也许古巷的生活就是这么一池静水,太平常了吧!可那些来自全国各地大中院校的美术爱好者们,则三五成群,架着画板,手持画笔散落在古巷的角角落落,那专注的神情,调出的五彩画卷仿佛又真实地告诉我们斗山街是那么不寻常的古巷。
入夜,月儿爬上高高的女儿墙。斗山街一片寂静,深宅大院古朴庄重的身影是那么巍峨,深邃的巷弄犹显诡异莫测。寂静中,除几声犬吠外,也许有那一窗灯火里还坐着一位老艺人吧,“咿咿呀呀”的胡琴声在古巷中交织……与斗山街一墙之隔的是百年名校徽州师范,在学校组织学生看电影的日子,是斗山街充满朝气的时候。夜幕下,同学们三三两两,或男或女在斗山街那迷宫似的巷弄里穿梭而过,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有着谈不尽的新鲜趣事。那充满欢歌的谈笑声在古巷中久久回荡,给寂寞的斗山街增添了生机与活力。
斗山街是风俗画,更像一本沉积着深厚文化底蕴的史书,古巷里,有许多古民居,每走几步路,便会遇上一个高高的石阶,石阶已经被蹭成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小坑。宽大的朱门上,面目恐怖的铁兽,狰狞着恶牙,一种逼人的气势;还有那高挑的门楣,精雕的石刻,无不令人想起了几百年前徽商的繁盛。悠悠古巷,从春走到秋,从远古走到今天,隔开了外界的喧嚣与浮躁,留住了一段历史,留住了一分闲适与宁静,或许这就是它的价值和底蕴吧!
穿斗山街,过解放路,沿歙中方向一路前行。转过喧闹的街市,走进那渔梁古镇,像倏然闯进了另一番世界。不曾料到,刚刚漫步走过水泥沥青堆成的寻常街市,怎的一下子时光倒流了千年。眼前这长街曲巷、黛瓦粉墙,古朴中透着似曾相识的亲切,那亲切中又蕴含着一层久违的新鲜。
漫步渔梁老街,一色条石纵横铺贯,时间老人早已把它打磨得凹凸不平、整碎不一。老街蜿蜒而行,曲折延伸。沿街两侧徽式建筑鳞次栉比,高高的马头墙,黝黑的小青瓦,突兀的房檐,本色的木板门构成了一座座徽韵浓郁的民居、店铺。老街街道狭长,仰视苍穹,两排林立的屋脊房檐只留下窄窄的一线天。老街上还有许多巷弄,或曲或直,或宽或窄,似乎那其中有太多的神秘,让人不愿破坏那久违的静谧与和谐。
望穿临江一面的巷弄,见一条碧绿的河水。拾级而下,舒展开阔、平缓涌流的练江跳入眼帘,岸边卵石平铺,有蹲踞着浣洗的村姑,起落的手臂划出优美的弧线,传出的阵阵捣衣声随着扩展的水纹河晕滴入水中。江中水色碧翠,有一小舟缓缓行来,把整匹的水裳裁开了。舟上渔民手撑竹篙,舒缓有致,眉宇间神情闲逸,有仙骨风范。舟中鸬鹚数只,并不捉鱼,只悠闲地立在舟头,倩影倒映在水中,凝成了一幅无声的画,一首无韵的诗。
溯流而上,境界则迥然不同。但见宽阔的江面上一座石坝横拦,花岗岩铺就,成45度斜面,宽约2米许。平缓的江水至此被阻,只容于坝中狭窄的闸口倾泻而过。江水在犬牙般乱石丛中奔腾,旋涡点点,声若雷鸣。两岸乱峰高耸刺天,水阔天空,山形、塔光、桥影交相辉映。登临坝上,才觉花岗石在江水的冲刷下已变得平滑细腻,如少女的肌肤,可见这坝已不知经历多少洪水的肆虐,但它依然屹立,足见它的坚固了。
徽城是一幅风情浓郁的山水画卷。笔洗溅出的水花,聚成了轻柔的练江,浓郁墨迹点染的城墙,筑起了古老的屏障。那玲珑剔透的塔楼,那精心装饰的清新淡雅的砖雕,那庭石峰岩的碑园,那苍古刚劲的盆景,一切显得那样恰到好处,徽城画卷紧凑、雄浑,在自然的笔下活了。为了使古城更富有生气,它还撒下了三潭枇杷,老竹大方,播下了家喻户晓的许国传说,添上了“笔如钢条,墨如烟海”的新安画派……身在徽城有说不尽的美感享受,有道不完的深厚文化底蕴。